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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靖永安五年,七月二十五。
末伏夏尽,暑气未消,堂屋里的冰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,就失了冷气,融化成水。
热气缠绕着蘅芜熏香在屋内蔓延,有些闷人。
陈妈妈双手叠膝,耷拉着眼皮,通身气派比谢府的主人还要足。
她毫不避讳地端详着下首垂容静坐的谢苓。
年方二八的女郎敛容垂眸,浓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块阴影,巴掌大的脸欺霜赛雪,琼鼻丹唇,容色耀如春华。
模样极好,比她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要好。
性子也看起来乖顺柔和,教养上乘。
若说非要挑些毛病出来,那就是似乎胆怯了些,比不得建康城里的士族女子。
一点小毛病倒也无关紧要,毕竟只是嫁给王氏旁支的老郎君做继室。
她收回视线,看向主座上一个劲擦汗的谢述廉,缓声开口:“家主此番派奴婢前来,意在接令千金前往建康结亲。”
她顿了顿,下垂的嘴角向上扯了扯,古板笑道:
“苓娘子好福气,主家定下的亲事,是王氏旁支嫡子王晖。”
话音落下,谢述廉擦汗的手一顿,儒雅端方的脸上浮现出愕然之色:“可是五十有二,克死七八任正妻的王晖?”
陈妈妈脸色有一瞬间不好看,觉得这谢述廉说话没头没脑,不愧是偏远地方的旁支。
这种事能搬到明面上说吗?
亲事都板上钉钉了,还不如喜气些说些吉祥话,起码面子上都好看。
一旁的脸色苍白的谢夫人悄悄拽了把丈夫的袖子,笑得牵强:“陈妈妈莫要介意,我家老爷不大会说话。”
她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并不喜爱的小女儿,复又看向陈妈妈,口唇干涩地说道:“多谢家主为我儿赐下良缘。”
陈妈妈面色稍霁,嗯了一声后说道:“家主说了,八月十八宜嫁娶,苓娘子必须赶在这之前到建康。”
“三日后出行,莫要误了时辰。”
说完后,她站起来欠了欠身道:“奴婢先回老宅,王氏的聘礼稍等有人送来贵府。”
谢县令和谢夫人起身相送,谢苓也慢吞吞站起来,垂着头,看不清半点情绪。
*
正堂里闷热难捱,谢苓却觉得前心后背都是凉的,生不出一点温度。
她抿唇看向沉默的父母,犹豫了片刻,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她不想问了,问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。
主家的命令,不嫁也得嫁。
更不用说从小到大,父母都不太喜欢自己。他们不会冒着被主家降罪的风险,替自己拒婚的。
毕竟她的父亲是靠着主家荫庇,才成了阳夏的县令。
其实说起来,自己这样的还算幸运,毕竟对于士族旁支女来说,不管是嫡出也好庶出也罢,都是为家族谋利的棋子,其中的差距只是嫁的人如何。
其中相隔较远,身份低微的旁支,要么陪嫁做媵人,要么嫁予世家庶子,要么就如同谢苓一般被送入更高的人家做继室。
哪一种,都是身不由己。
谢苓知道自己逃不掉,她过了这么多年膏粱文绣的生活,是要为家族付出的。
可凭什么呢?付出的方式千万种,为何只能是嫁人。
更何况…获利更多的,分明是家族里的郎君们啊。
她垂下眼帘,将冰冷的眸色掩下,朝唉声叹气的父母福身一礼,语气轻柔:“父亲,母亲,女儿先退下了。”
谢述廉看着乖柔的小女儿,目光复杂:“你……”
他想说些什么,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女儿,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于是轻叹了口气,摆摆手道:“回去吧。”
谢夫人亦是未曾多言,只道了句:“莫要多心,好好准备。”
谢苓轻声应下,退了出去。
谢夫人看着小女儿纤弱的背影,内心五味杂陈。
她一直不喜欢这小女儿,因为生她时伤了身子,导致丈夫对自己日益冷淡,还动了纳妾的心思。
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,怎能不担心,不心疼呢?
尤其是方才看到她面容沉静乖巧,没有询问,没有哭闹,仿佛即将要嫁给老郎君的人不是自己。
谢夫人头一次觉得,小女儿若是能叛逆活泼些多好,起码能在她面前哭一哭闹一闹,而不是像现在一样……宛若一具漂亮的木偶。
她心口一阵酸涩,正想朝丈夫说话,就感觉心悸不已,头晕目眩。
伸手想拿腰间荷包里的药丸,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。
谢县令府顿时一阵兵荒马乱。
*
谢苓回到自己的院子后,就心不在焉的坐在窗边,盯着窗外槐树上的鸟窝瞧。
树叶浓绿,翠鸟振翅。
比她自由。
今日这桩婚事,其实她早有耳闻。
上个月,谢氏老宅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