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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祯坐在椅子上,侧首支着头,静静地望着空旷的大殿。
一旁的恩禄看了看时辰,见尚且不到丑时,便对谢祯道:“陛下,时辰还早,若不然接着回去睡儿?”谢祯缓缓摇摇头,放下了支头的手,随后起身,对恩禄道:“陪朕去太庙,朕想去给列祖列宗上炷香。不及恩禄规劝,谢祯已朝殿外走去,恩禄只好连忙取过斗篷,小跑着追上谢祯,给他披上。
谢祯未叫其他人跟着,只带了恩禄一人,主仆二人就这般走在深夜的宫道上,一道往太庙而去。
来到太庙殿门外,谢祯对恩禄道:“你在门外候着。”
恩禄颔首应下,替谢祯推开门后,便规矩地退到了一旁。谢祯独自一人走进太庙中。
太庙中长明灯不灭,燃尽檀香的香气,缭绕在一呼一吸间。谢祯从案上拿起三炷香,在灯上点燃,随即三拜,将香插进了香炉中谢祯仰头看着庙堂之上供奉的列祖列宗牌位,还有殿中环绕的大昭历代帝王的画像。
这一刻,谢祯恍然觉得,他们好似都在俯视着他,无声地望着他。
蒋星重那日的话复又出现在耳边:
“景宁帝不是个好皇帝,国家在他手里,要亡!”
“景宁帝这个狗皇帝,不体民情,刚愎自用,朝令夕改,暴政滥杀,贪婪敛财,简直人神共愤,人人得而诛之!”“泱泱大昭三百年基业,摊上这么个狗皇帝,真是令其祖宗蒙羞,令天下汉人汗颜!”
“景宁帝无能且暴戾,他还会好大喜功,不顾民生艰难,发兵收复辽东,攻打土特部。还会滥杀文武大臣,景宁五年之时,大昭终会在他混乱的执政中亡国。”念着这些话,谢祯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,忽地红了眼眶,随即落跪在蒲团上。
他不愿相信蒋星重的这些鬼话。
可蒋家忠君爱国是真,蒋家未曾图谋造反也是真,蒋星重一片赤诚的爱国爱民之心更是真!
若非爱国爱民,蒋星重一介女儿家,何不继续像从前一样,只关心哪里的衣衫纹样时新,哪里的钗环首饰精致?何必日日身披沉重的甲胄着被父亲鞭答的风险习
?又何必如此殚精竭虑,瞒着父兄,跑来跟他密谋
他知道,只要相信蒋星重所言,所有的一切困惑都能说得通。为何蒋星重非要习武,为何蒋星重不知他的真实身份,为何蒋星重要送他青云...所有这一切,只要相信蒋星重所言,那便是顺理成章。
因为她当真做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梦,所以她忽然转了性子,知道未来会亡国,所以她要习武,所以她连习武都身披甲胄,她要习惯甲胃在身上的重量。因为她的父兄根本没有多余的想法,只遵从他的叮嘱,所以不曾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女儿,所以蒋星重不知晓他就是皇帝。因为他那日的亮明身份时的言语,才让蒋星重误以为他有夺位的野心,所以她才会说,她会用命来辅佐他。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......
谢祯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,满含在眼中的泪水,终有一滴从眼角滑落,所以,他当真,是亡国之君...他如此殚精竭虑,夙兴夜寐,若未来是此等结果,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?又如何能够面对列祖列宗?谢祯痛惜阖眸,泪水打湿他的睫毛,却再未有一滴落下。
这一刻,谢祯仿佛听见自己的灵魂深处,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,化为齑粉,跟着他便又看到雨后新生的春笋,从崩塌的齑粉中,无尽的疯长。恩禄站在太庙外,看着寂静的月一点点贴着屋檐西落,静静等候着谢祯。
不知过了多久,身侧的殿门忽地“吱呀”作响,恩禄转头,正见谢祯拉开殿门,从殿中走了出来。恩禄忙躬身行礼:“陛下。”
谢祯神色已然如常,他对恩禄道:“准备回去更衣,去上早朝。”
恩禄行礼应下,拿起脚边的灯,撑在谢祯身旁,主仆二人往回走去。
回去的路上,谢祯对恩禄道:“前几日早朝,朕提出择贤官的提议,百官倒是响应者众,这几日,朕收到不少言官的弹劾折子,大抵是对先帝一朝依附东厂的旧臣的弹劾,罪证罗列清晰,效率极高。恩禄闻言看向谢祯,铲除阉党旧臣,一直是陛下的夙愿。
但陛下厌恶宦官参政,念及此,恩禄佯装不懂,对谢祯道:“那陛下作何想?”
谢祯道:“若依朕的想法,定是要借此次百官弹劾的机会,将东厂遗留祸臣一网打尽。但....
谢祯忽地沉默下来,他脑海中浮现蒋星重的面容,半晌后,谢祯接着道:“但此事不急。你替朕准备常服与马车,命沈长宇带人随行,早朝后,朕要出宫。恩禄行礼应下。
这日早朝,已时一刻方罢。恩禄早已备好马车。谢祯下朝后,在侧殿换了衣服,便乘轿辇前去外宫门处乘坐马车,而沈长宇等人,也早已候在马车旁。谢祯的轿辇刚至,沈长宇等一众换了常服的锦衣卫,立时齐齐跪地行礼。
谢祯免了众人的礼,便命落轿,随后朝马车走去。
路过一名锦衣卫身旁时,谢祯忽见他脸颊上有一块青紫,不由驻足,问道:“这脸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