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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穿行在暗色之中,没有挑灯。
江辞宁披着一件暗色的斗篷,斗篷边沿宽大,遮挡住她大半张脸颊。
她怀里抱了一壶温好的酒。
冷风呼号不休,唯有怀中之物透着些微暖意。江辞宁寒凉一片的指尖贴在温热的酒壶外,微微蜷缩着。
风荷跟在她身后,嗓音里已经含了些哽咽:“殿下。”江辞宁蓦然想起梦中大雪纷飞,她们二人也是这般艰难地在寒风中穿行。
十年岁月,叫她被养成了一朵温驯的花,亦成为他人手中一枚棋子。
从此命运不由己。
但江辞宁知道,她绝不会再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。绝不会。
苍狼军到底是隐在暗处的,又如何尽心尽力寻找梦影的下落。
更何况对面之人是皇家,是太后。
但有一个人不一样。
他有通天之能,既然能扎根于敌人腹地,对抗一个太后…又何尝不可?
她知道,今日是梦影,明日便可以是其他人。只要触怒了上位者,自己和身边之人……下场终归是不会好的。
已至夤夜。
宫中四处幽暗,青藤斋的一角灯火便如萤火漂浮在半空中。
江辞宁停下脚步,凝眸望去。
片刻后,她将怀中酒抱紧了些,声音缥缈:“风荷,你就候在外面吧。”
“若是……
“若是一刻钟后我还不出来,你就先回去吧。”在风荷慌乱的表情中,江辞宁垂眸,一步步走向了青藤斋。
春夜寒凉。
寒气凝结在窗棂上,月色似乎也凝成了冰,只余灯火摇晃。
青藤斋里燃着炭盆。
谢尘安坐在桌案边,一只手执着玉笔,在纸上勾勾画画,另一只手蜷在唇边,轻轻咳嗽着。
屋子里药味更加浓郁了。
谢尘安向来畏寒,如今这场倒春寒来得凶猛,谢尘安接连服下几贴药,却依然不见好转。
暗夜寂静,门扉忽然传来一声轻响。
谢尘安笔下一顿。
门扉再度响起一声轻响。
声音短促,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,涟漪一圈圈荡开。
“归寒,去看看是谁。”
他继续提注,玉笔落在宣纸上,墨色泅开。片刻之后,一道轻灵柔软的声音响起:“请问…谢先生在吗?”
银钩铁画的落笔忽然一折,拖曳下长长一道墨迹。谢尘安倏然抬眸。
片刻后,归寒进来了,暗卫最重要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,但此时他的语气里却没忍住带着一丝古怪:“公子,长宁公主求见。”
谢尘安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戒尺之上。
宫灯昏黄,如同鎏金裹住墨黑色的戒尺。
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门开合,又无声关上,将泼墨般的夜色隔绝在身后。细小的气流卷动苇帘,帘动之间,内室那道静默的身影若隐若现。
江辞宁心脏狂跳起来。
片刻后,她终是抱着温好的酒,一步步靠近苇帘。谢尘安静坐在桌案边,凝视着苇帘。
苇帘遮挡住来人大半身形,只看得见月白色的撒花百褶裙随着她的步伐翻动,如同蝴蝶扇动翅膀。白皙如玉的手掀起苇帘,宽大的袖袍往下堆叠,露出一只松松悬在手腕上的玉镯。
肌骨胜玉。
谢尘安蓦然想起许久之前,她也曾这般找过他。只是那时是白日。
而此时,唯余昏黄烛火映亮暗室。
她从苇帘后探出来的脸颊亦被包裹在一片晦暗暧昧的光中,一双剪水秋眸含着细碎的光。
江辞宁踏进苇帘之内,看清了身着苍绿道袍的谢尘安。她将怀中的酒抱得越发紧了。
宫灯映亮室内一角,谢尘安的身形沐浴在半明半暗中。他的脸微微侧着,眉眼唇鼻的线条如同刀凿斧刻,又被温软昏黄的光晕染得神秘温和。
江辞宁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边。
宣纸之上,压着一根漆黑如墨的戒尺,正是她送他的那一根。
江辞宁眼角一跳。
她看见谢尘安的手指落在戒尺尾端的仙鹤之上,似乎在轻轻摩挲。
戒尺墨黑,他的指却苍白胜雪,两相对比,叫人心惊。满室寂静。
一道如同冰棱碎裂的清寒之声响起:“夜色已深,不知殿下有何事。”
江辞宁紧紧抱着怀中的酒,暗自咬住了红唇。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。
终于,谢尘安抬眸看来。
也是在那一瞬,江辞宁眼睫微颤,轻声说一一“霜寒露重,长宁温了酒,给先生暖暖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