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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人着一件鸦青色外袍,因着生得极白,倒衬得他整个人像是青松枝头一捧皑皑白雪,压得身后玉兰也霎时黯然。
两人只相挨了一瞬,谢尘安绷紧身子,退开半步,眉头亦轻轻蹙起。
缭绕于鼻端的淡淡药香倏然远去。
此人正是当朝太子太师,出身江淮谢氏的谢尘安。
圣上曾亲赞此人冰魂雪魄、国士无双。
只是他自幼多病,不离汤药,饶是圣上也不忍下派他什么苦差。
如今谢尘安虽在宫中任职,却破例允他每两月回乡调养一旬。
如此荣宠,朝廷上下再找不出第二人。
圣上开恩,如今适龄的皇子公主也一并上着谢尘安的课,因此江辞宁还得唤他一句先生。
如今不小心冲撞了他,江辞宁正欲道歉,却见他竖起如玉般的手指,放在唇边。
假山后传来口津交换之声,旋即便是女子娇喘。
谢尘安尚且还算镇定,江辞宁的脸颊却霎时涨得通红。
她不敢动,唯恐假山背后的人发现此处有人。
孙蔓怡似乎被太子压在假山上,发出些破碎难耐的吟哦,就在江辞宁耳尖几欲滴血的时候,两人终于停了。
假山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。
“……上次藩国进贡的羊脂白玉簪,表哥偏心,独独给了江辞宁一支。”
好巧不巧,今日江辞宁戴的正是那支白玉簪。
谢尘安淡淡扫过她云鬓间那抹莹润的玉色。
少女鸦羽般的长睫微微垂着,看不出在想什么,只是唇色似乎苍白了几分。
“分明我与表哥亦是青梅竹马,但表哥却事事不记得怡儿,让她处处压我一头!”女子泫然欲泣的声音响起。
太子温声哄劝:“好怡儿,孤待你之心天地可鉴,与她不过是念在幼时情分。”
“那表哥倒是与我交个底,宫中都说过几月的大选,太子妃的位置你属意于她,这事可当真?”
太子无奈道:“只是传闻,又如何当得真?她不过一介孤女,哪里比得上我们怡儿?”
“怡儿放心,若你不喜,大选之前,孤随便找个由头将她嫁出去便是。”
孙蔓怡仍不放心:“可太后娘娘那边……”
“我的好怡儿,你是皇祖母的孙侄女,皇祖母自然是要站在你这边的,你不愿让她与你一同入东宫,好生劝说,皇祖母会答应的。”
“长宁一向柔顺,届时孤替她找个好一些的人家,她定不会推拒。”
孙蔓怡这才破涕为笑:“表哥说到可就要做到!回去我便同爹爹说……”
两人又说了几句甜言蜜语,太子道:“谢大人讲学,孤必不能迟到。”
孙蔓怡便催促他快去,过了一会,孙蔓怡也悄然离开,留春园只剩风声萧瑟,拂动满地残花。
江辞宁今日穿的是一条浅月白撒花百迭裙,裙摆在风中翻合,恰如枝头摇摇欲坠的玉兰,倒是惹人垂怜。
只她面色过分平静,不由叫谢尘安多看了一眼。
今日他乃是一时兴起,想起这留春园中玉兰开得真盛,故而绕路途经此处,却不想碰到这么一桩事。
谢尘安一贯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,已在此处耽搁许久,于是只淡淡颔首道:“风大天寒,殿下注意身体。”
他提步要走,忽地被人叫住:“谢先生!”
谢尘安身形一顿,回头看向江辞宁。
长宁公主生得极美,这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事。
但叫谢尘安看来,少女虽昳丽无双,却独独没有将门之后的那分英气,与其他贵女别无二般,便如这枝头花朵,风吹零落,轻易可折。
只是此时,记忆中总是垂眉敛目的长宁公主却抬起一双水光盈盈的眼,定定望着他。
“今日之事,谢先生可否为我保密。”
视线只相交一瞬,谢尘安便挪开目光:“谢某今日并未到过留春园。”
江辞宁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。
谢尘安不欲在此逗留,拱手道:“谢某尚有事在身,先行一步。”
眼前少女忽然动了,她朝他行了一礼:“今日之事长宁还要多谢先生,只是你我在此不小心偷听他人密谈,到底是理亏在先,想来谢先生定然也不愿太子知晓。”
直至此时,谢尘安方正色看向眼前之人。
江辞宁垂首,字字恳切道:“长宁并非是要威胁先生,只是今日之事亦牵扯到长宁,长宁一介孤女,所图不过一个安身立命。”
江辞宁身后,朵朵白玉花坠在枝头,她微弯的脖颈却比玉兰色泽更甚。
谢尘安忽地笑起来,他生得清冷,哪怕在笑,一双点漆黑眸也透着三分冷:“好一个所图不过安身立命。”
他语气中已带了几分威压,少女却丝毫不惧,只是身形伏得更低了些:“长宁狂妄,昔日曾以为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,今日既已知殿下之心,自然无法坐以待毙。”